“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这是甲戌本《红楼梦》中的开篇诗。一句“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就是在告诉我们,不能将这本《红楼梦》,只当作等闲的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来读。今天,我们从《红楼梦》中的三面镜子,来分析一下这部书中所隐藏的,那些很容易被忽略的密码。
第一面镜子,自然是著名的风月宝鉴。因为“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瑞得了一场重病,没有多久便奄奄一息。正在此时,忽有一个跛足道人来化斋,口称专治冤业之症。贾瑞便在床上直呼:“快请进那位菩萨来救我!”跛足道人给贾瑞开的药方,不是人参燕窝,也不是白术黄芪,而是一面镜子。
他一本正经地告诉贾瑞:“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单与那些聪明杰俊,风雅王孙等看照。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三日后吾来收取,管叫你好了!”
然而,贾瑞却不听劝告,偏偏要去照正面,因为正面中有王熙凤的倩影,而反面却是一个骷髅。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贾瑞很快就一命呜呼。贾瑞的祖父贾代儒便命人烧了这面镜子。
古代的镜子,是铜镜。《红楼梦》的年代,已经有了玻璃镜子。这面风月宝鉴,究竟是玻璃镜,还是铜镜,我们不知道,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可能用“烧”的方式,来毁掉它。能烧掉的是什么?是书。是这部曾经被命名为《风月宝鉴》的《红楼梦》,是这部只能看反面,不能看正面的《红楼梦》。究竟该如何来读这部《红楼梦》,曹雪芹用心良苦,在这一段文字中,已经告诉我们了。
第二面镜子,是怡红院中贾宝玉房内那一面。元春省亲之前,贾政带着众人游大观园的时候,“原来贾政等走了进来,未进两层,便都迷了旧路,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又有窗暂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书挡住。回头再走,又有窗纱明透,门径可行;及至门前,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群人,都与自己形象一样——却是一架玻璃大镜相照。”
在这面镜子跟前,迷路的不止是贾政,还有后来的贾芸,他初次来到怡红院的时候,也是只看到这面镜子,看不见人;还有后来的刘姥姥。不难想象,“红楼群芳”初次入住大观园时,来到怡红院,也都难免会在这里迷失。最后,连贾宝玉自己,也在这面镜子面前,迷失了自己,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梦到了另一个宝玉。两个宝玉初见,却都慌了手脚。
通过贾宝玉的这个梦,我们不难发现,这面镜子中,也隐藏着一个诡异的秘密,对应了太虚幻境中的那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一面让所有人都迷失了自己的镜子,是大观园中最巧妙的机关所在,也是这部《红楼梦》的精妙所在。
第三面镜子,是紫鹃梳妆盒里那面小菱花镜。因为“慧紫鹃情辞试忙玉”,贾宝玉犯了呆病,拉着紫鹃不让走,贾母只得命紫鹃留下服侍贾宝玉,另外派了琥珀去服侍林黛玉。等到贾宝玉病好了,紫鹃准备回去的时候,贾宝玉笑道:“我看见你文具里头有三两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给我留下吧,我搁在枕头旁边,睡着好照。明儿出门,带着也轻巧。”
一面菱花镜,就是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象征。贾宝玉在冯紫英家中吃酒的时候,曾经唱了一支曲子,“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贾宝玉说,他出门的时候,“带着也轻巧”,这一句话,也就暗示了将来贾宝玉出家的时候,这面菱花镜可能就是他带走的唯一一件物品,也是他对黛玉最深的思念,永远都割舍不了的爱。
《红楼梦》中这三面镜子,隐藏着三个诡异的秘密,贾瑞照的那面风月宝鉴,是我们阅读《红楼梦》的方式;贾宝玉房里那边大玻璃镜,是《红楼梦》的玄妙所在;紫鹃的那面菱花镜,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