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是一部文学史上的经典,是一部“让教授们忙上几百年”的“天书”,也是一部被广泛误读的书。
它曾被英美等国列为禁书,事实上即使不封禁,能读得下去的人也并不多,把全书读完的人可能全世界也没有几个。
《尤利西斯》是现代版的《奥德赛》,它记录的是现代爱尔兰的精神史——这也是作者乔伊斯的夙愿。在这本书里,乔伊斯用一百多万字的篇幅,讲述了3个主要人物在18个小时内的活动和遭际,而且没有一句废话。他细致入微地记录了1904年的都柏林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包括/特别是在那里生活着的人。
詹姆斯·乔伊斯
乔伊斯说,“如果有一天都柏林被毁掉了,可以用这本书重建一个都柏林”。
《尤利西斯》里有三个主角:布鲁姆是一个处于社会中下层的中年犹太人,一个平凡的广告推销员,温和敦厚,这一天他在城中游荡。他的妻子莫莉是一个性感粗俗的女人,她既不关心政治也不关心道德,这一天她在自己家里和情人约会。对此她的丈夫知情的,但是装聋作哑,还主动出门游荡给他们腾地方。斯蒂芬是一个颓丧的青年知识分子,从事一份教职。乔伊斯把现代人的一切体验,集中在都柏林的这一天当中。
《奥德赛》是一部古典英雄的史诗,《尤利西斯》则是一部现代普通人的史诗。《尤利西斯》的每个章节都以《奥德赛》的人物或章节的名字命名,但古典英雄奥德修斯被换成了现代反英雄布鲁姆;奥德修斯十年的海上冒险被换成了布鲁姆在都柏林城里游荡的一天;奥德修斯忠贞的妻子珀涅罗珀被换成了布鲁姆不忠的妻子莫莉;年轻的古典英雄忒勒马科斯被换成了虚弱颓丧的青年知识分子斯蒂芬。
奥康纳大街
“古典英雄的传奇冒险”被换成了“微不足道的现代人在城市的迷宫里,毫不重要的一天”。
但《奥德赛》和《尤利西斯》也不是全然相反的。在故事的结尾,奥德修斯结束了10年的海上冒险,回到了忠贞的妻子身边,布鲁姆结束了在都柏林一天的游荡,回到了不忠的妻子身边。珀涅罗珀在10年里保持忠贞,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求婚;而莫莉在这一天的时间里虽然和别人偷情,内心却还爱着布鲁姆;忒勒马科斯找回了自己的父亲奥德修斯,斯蒂芬也找到了自己精神上的父亲布鲁姆。
这里的斯蒂芬和《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的主人公斯蒂芬是同一个人,也是乔伊斯自己的化身,乔伊斯早期投稿的时候,甚至多次把《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的男主角的名字作为自己的笔名。
斯蒂芬选择了布鲁姆作为自己精神上的父亲。可见对于乔伊斯来说,布鲁姆作为一个现代英雄并不逊色于古典英雄奥德修斯,而布鲁姆在都柏林一天的冒险也不逊色于奥德修斯十年的海上冒险。
但他记录下的这个都柏林和他创造的这个现代反英雄在多数人的眼中既不美也不“高尚”,《尤利西斯》这本书也经常被批评为“淫秽”“堕落”“颓废荒诞”“威胁了人民的道德福祉”……
即使在文化界内部,《尤利西斯》得到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的。艾略特,海明威和伍尔芙对它评价极高,而叶芝和萧伯纳则表示看不下去,更不用说大众,尤其是清教徒卫道士们。
从1918年起,《尤利西斯》分章节在美国杂志《小评论》上连载,1920年《小评论》杂志因《尤利西斯》而被“纽约防范罪恶协会”(New York Society for the Prevention of Vice)检举并查扣,两位编辑在1921年因“妨害风化”的罪名出庭受审并被判有罪。
因为这场官司,原本已经谈好了的出版商要求乔伊斯修改《尤利西斯》的内文,否则不能出版。而巴黎的独立书店——莎士比亚书店(Shakespeare & Company)则主动提出,要“一字不漏地全文”出版这本书。1922年2月2日,乔伊斯40岁生日当天,他拿到了《尤利西斯》的样书。
莎士比亚书店
当时这本书的印刷商认为,即使只印刷十几本,也有可能卖不完。就连乔伊斯自己也说,“这本书太枯燥了,你可能一本都卖不掉。”莎士比亚书店的主理人西尔维亚·毕奇(Sylvia Beach)却坚持要印一千本。其中一百本是用荷兰手工纸印刷,作者签名的精装版,售价高达三百五十法郎。后来不但这一千本全部售出了,到了2015年,乔伊斯的签名本《尤利西斯》市价已经达到了25万英镑。海明威等人还费尽周折,经由加拿大把这本书“走私”到美国,乔伊斯至此名满天下,一定程度上那场“妨害风化”官司对于这本书也起到了广告效应。
1922年首版
尽管《尤利西斯》在美国不能合法出版,但从1926年开始,美国却出现了不少胡乱删节篡改拼凑的盗版《尤利西斯》。直到1933年12月《尤利西斯》才在纽约被确认“不是色情文学”,判决理由之一是:哪会有这么晦涩难读的色情文学。
1941年1月13日,乔伊斯死于肠溃疡,终年59岁。《泰晤士报》为乔伊斯刊登了一篇悼文,仍然充斥着对他的种种误读,T·S·艾略特还专门写文章表示抗议。直到如今提到乔伊斯或《尤利西斯》,误读仍然多于对作者本意的理解(不信你去看看,关于这本书百度百科瞎写了些什么)
乔伊斯说,爱尔兰人是“最不可救药,最无用,最反复无常的人”,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他无意把都柏林或者爱尔兰人涂抹成理想化的形象 ,无意去“美化”和拔高。但是,“在我死的时候,你们会发现都柏林刻在我心上”。